苦蒿之苦

●刘祖建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我回到市坪老家，给已故亲人扫墓，沿途看到那些荒土荒坡、田边土坎许多长得茂盛的苦蒿。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绿油油，鲜嫩嫩的，十分令人嘴馋。于是，我就对侄儿说，我们抽空出来摘点苦蒿回去吃，我好多年没有吃过苦蒿了。侄儿说，要得，哪天我陪你来摘。

两天后，依旧是阳光灿烂，春风和煦。清晨，我和侄儿来到冬青树的一块荒土里，小时候，这块地里种植的包谷，长得十分茂盛，玉米棒大个大个的。如今没种庄稼了，给猪草和苦蒿让出了肥沃的土地。我们不一会就摘了一大袋十分鲜嫩的苦蒿。

把苦蒿拿回家，五弟媳先用清水把它洗净，烧了一锅水，水开了便把它放进锅里煮熟，然后再用锅铲把它捞起来，沥干水。晚餐时，五弟媳便用一个大碗装着，同一小碗糊辣椒水一起端上了餐桌。

看着鲜嫩的苦蒿，我立即用筷子夹了一束，放进糊辣椒水里蘸了蘸，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我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细细品尝，在那种清脆、微涩、略苦的味道里，品尝出了一缕清香，一缕甘甜，一缕回味无穷的童年味道。

多年没有吃过苦蒿了，起初我只顾自己吃，等我环顾四周后，才发现除我外，没有一人把筷子伸向那碗苦蒿。是弟弟妹妹们、侄儿侄女们舍不得吃这鲜嫩的苦蒿，把它留给我吃？于是，我便劝他们一起吃，劝了半天，竟然没多少个人动筷。我不再客气，很快便将那碗苦蒿吃了大半。

餐后，我问弟妹们为什么不吃苦蒿？他们说，儿时吃太多了，吃到吐苦水、返胃。再也不想吃了。这个答案让我一阵怅惘。

儿时，我们兄弟姊妹多，全家人的衣食住行，全靠父母亲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分得口粮来艰难维持。无论父母亲怎样拼死拼活，一年分得的口粮还是不够全家人吃半年。所以，父母亲除在那几分自留地里轮种套种包谷、洋芋、红苕等杂粮外，还得想方设法到那些荒土荒坡去打摘苦蒿等野菜来填补粮食缺口。

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农村人都很贫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普通现象，需要到荒山野岭打苦蒿充饥的人很多。每到春夏之际，到荒山野岭、荒地荒坡打苦蒿的人多了，市坪乡场周围的苦蒿很快就被人们打完了，母亲只得在天不见亮时背着背篼到十几里远的河坝、高洞司等深山野岭去打苦蒿。母亲每次去这些地方打苦蒿都要好几个小时，那时我们兄弟姊妹都年幼，帮不上母亲。后来我们稍长大点了，母亲就叫我们拿着篼篼和小弯刀，到市坪乡场附近的荒土荒坡去打苦蒿。

母亲把苦蒿打回来，就用清水洗净，接着就在铁锅里烧上一锅水。水开后，母亲就把洗净的苦蒿倒进锅里去煮，煮一会后就用又大又长的锅铲去翻，反复用锅铲翻几次后，苦蒿就煮熟了，再把它用锅铲铲到筲箕里沥干。等苦蒿沥干冷却后，母亲用双手抓起苦蒿，用力使劲把苦蒿里的水挤出，然后再把苦蒿放在菜板（即砧板）上，用菜刀切碎。

母亲把饭煮好后，便将切好的苦蒿放到饭锅里，用锅铲使劲地把苦蒿同大米玉米饭一起反复铲动，直到把苦蒿同大米玉米饭完全拌均匀。苦蒿的比例大概占到饭的三分之一。

吃苦蒿饭的时间长了，我们就不想吃了，一是没有油水，吃到肚子里不顶饿，还气鼓气胀的；二是苦蒿太多，吃起来很苦，很难吃。但不吃怎么办？没有任何选择。

玉壶光转，瞬间沧海桑田。今天生活条件好了，苦蒿之苦成了记忆，似乎也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