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

○王映婵

上完一节网课，顺便把下一节课要教的内容过一遍，不觉已到了黄昏，小芸麻利地合上课本，准备“洗手作羹汤”。走出客厅，忽然想起丈夫大勇今晚不回家吃饭，她那写满“仓促”的脸一下子漾开了朵朵笑涡。

她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悠哉游哉地刷起了微信。她发现小雯的朋友圈与以前相比换了个样，那些短小的阅读感言读起来字字入心，充满了人生哲理。小雯以前总是发自拍图，图片上的她看起来冷艳动人，眼神忧伤哀怨，配文都是一些什么“丧偶式理家”之类的字眼，读来让人心堵。

小雯的丈夫明宇是大勇的领导，看起来温文尔雅，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居家，据说工资卡还交给小雯管理。她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哪里找去，她却还把“幽怨”写在脸上。她实在受不了小雯的负能量，终于有一天，她屏蔽了她的朋友圈。

前两天，小雯跟她约饭，刚好她没空，但她忍不住在手机点开了“看她”的权限。这次细细一看，发现小雯的朋友圈已然阴转晴。趁着今晚没什么事，她拨通了小雯的手机，约她一起吃饭。

餐厅柔和的灯光下，小雯的脸一扫以前的阴霾，仿佛雨过初晴的天空，洁净明亮。

她忍不住喃喃地说：“小雯，你真美！”

小雯噗嗤笑出了声：“姐，你要是个男人，准是个色狼。”

她收敛起笑意，认真地说：“小雯，你变了，这样的变化真好！”

小雯的嘴角往上弯，笑意越来越浓，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她说：“姐，你知不知道我跟明宇差点离婚了。”

她当然知道，那样“幽怨”的小雯肯定是婚姻出了问题，只是她不明白他们的龃龉出现在哪里。但仔细一想，婚姻好不好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又岂是外人能够看得明白的？她和大勇当初不也差点离婚了？本来两个人在深圳工作生活得好好的，可是他硬要回乡，说是支援家乡建设，也没等她点头，就一个人回到这里，成了镇府机关的一个小公务员。开始两年，任他怎么说，她当然也不肯点头，好歹她自己的家乡还是这个小镇所在的县城。那两年，她一步都没踏足这个小镇，内心在回乡与离婚之间徘徊挣扎。后来，大勇这家伙使了个“阴谋诡计”，把她骗了回来，说是要办离婚证，她必须回来一趟才办得了。回了以后，她发现如今的乡村已不同往日，这个小镇已做到了乡乡通公路，信息也实现了“村村通”，还在海边建了木栈道，以供乡人晚饭后散步消遣。最打动她的是刚刚重整的学校，毕竟她是一个小学老师，对学校的关注会多一些。她记得以前乡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连孩子也跟着到外边去读书，小学冷清的样子简直门可罗雀。如今一到下课时间，明亮宽广的操场上便沸腾起来，孩子们像海边的鸥鸟，一群群欢快地在海面上盘旋。到了晚上，栈道上橘红的灯龙沐在海风中，散步的人三三两两，也在海风中窃窃私语，别提有多温馨浪漫了。大勇就是在栈道上跟她咬起了耳朵，让她败下阵来，成了这个乡镇的一名小学教师。她有时候想，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婚姻之船，其实也不是一路坦途，底下的暗礁旋涡让人防不胜防。想到这，她叹了一口气，对小雯说：“看你以前发的朋友圈，幸福不幸福都写在脸上呢，现在应该柳暗花明了吧？”

小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是书屋拯救了我们的婚姻。”她忽然想到，窗外那个向小雯招手的地方不正是镇委旁边的书屋吗？

小雯接着说：“镇里边到处都在传说我和明宇从校园到婚纱，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我也是这样想的，当初就是奔着这幸福才到这里来的。可谁知道呢，现实的婚姻生活一地鸡毛。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明宇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他那么忙碌，回家还有兴趣爱好等着他，上网下围棋。我内心的孤独无处排遣，‘离婚’两个字无时不刻不在我的脑中盘桓，可是我不甘心啊，那么多年的感情……”小雯又一次把眼神探出窗外，望向镇委的方向，接着说：“后来，我发现了书屋。我每天定时去那里看书写作——也许你会说在手机上阅读不也一样吗，不一样的，姐，定时定点行动起来，那是随时随地地手机阅读代替不了的——久而久之，我的写作水平得到了很大提高，市报也刊发了我写的东西。”停了停，小雯喝了口茶，接着说：“有事做了，我就不再整个心思都花在明宇身上，也不再想着离婚了……”说着说着，小雯的眼睛越来越亮。

此心安放何处？显然，小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