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韵里的芒种时光
( 2025-06-08 14:33:45)
○万慧玲
芒种的诗意,藏在岁月的褶皱里。前两日的细雨将天地涤荡一新,楼下樟树舒展着墨绿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样寻常的都市景致,却被一声清亮的布谷啼鸣骤然打破—— 那裹挟着麦香的风穿巷而来,我手握诗卷,恍惚间又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
假日返乡途中,车窗外成片金黄的麦浪翻涌如诗,让人不禁想起“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的古意。收割机的轰鸣与布谷鸟的清啼交织,恰似新旧韵律的和鸣。村口老槐树下,阿婆支起竹匾晾晒新割的艾草,粽叶清香混着麦秸烟火气扑面而来,勾勒出 “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 的现世图景。
田埂上,农人们戴着斗笠弯腰插秧,浑浊的汗水坠入镜面般的水田,倒映出远处祠堂飘起的端午彩幡,宛如一幅流动的《耕织图》。从古人笔下的节气诗篇,到眼前鲜活的农事画卷,这满载农耕智慧的古老节气,踏着晴日的光影,轻轻叩响现代都市的窗棂,让千年诗韵在钢筋水泥间悄然生长。
“芒种”二字,本就是先民智慧的结晶。《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芒,是麦穗尖端的锋芒,也是稻秧初生的嫩芽,这个时节,既有小麦抢收的紧迫,又有稻谷抢种的忙碌,一“收”一 “种”间,藏着中国人对天时的敬畏。古籍里记载,芒种三候:“一候螳螂生,二候鵙始鸣,三候反舌无声”,螳螂破茧而出,伯劳鸟开始鸣叫,能学百舌的反舌鸟却不再发声,细微的物候变化里,藏着大自然精密的时钟。
翻开诗词长卷,芒种的画卷徐徐展开。陆游在《时雨》里写道:“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 读着这几句诗,仿佛穿越回南宋的江南水乡。细雨如丝,农人戴着斗笠弯腰插秧,嫩绿的秧苗在水田里排成整齐的方阵。远处村落炊烟袅袅,新麦磨成的面粉蒸出的麦饭香气四溢,采菱的姑娘们划着小船,歌声顺着河道飘向远方。我仿佛看见陆游站在屋檐下,望着这场及时雨,嘴角挂着欣慰的笑意。
而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其三十一》则勾勒出另一幅生动的乡村图景:“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芒种时节的乡村,没有片刻清闲。大人们白天在田间除草,夜晚在家搓麻线,连孩童也不甘闲着,在桑树树荫下,学着大人的模样挖坑、撒种、埋土,稚嫩的小脸上沾着泥土,眼睛却亮晶晶的。这幅画面里,藏着最质朴的生活气息,也藏着农耕文明代代相传的密码。
身处钢筋水泥的城市,我也在寻找芒种的踪迹。写字楼前的花坛里,月季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晨光,像极了田间稻叶上的晨露;午休时刷到老家亲戚的朋友圈,金黄的麦田里,联合收割机正在轰鸣,曾经需要全家老小忙碌半月的麦收,如今几天就能完成。科技改变了耕作方式,却改变不了节气流转的韵律。夜晚散步时,我听见草丛里蟋蟀的低鸣,忽然想起杨万里诗中“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 的场景,千年前的芒种与此刻的夜色重叠,原来有些情感,是跨越时空的共鸣。
芒种于我,是诗卷里的烟火,也是生活中的哲思。它让我懂得,生命的丰盈需要耕耘,就像麦子历经寒冬才能金黄,稻苗饱吸雨水才能茁壮。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里,我们何尝不是在播种与收获?无论是职场上的拼搏,还是对理想的追逐,都需要像农人般耐心与专注。而那些流传千年的诗词,更教会我在忙碌中停下脚步,去感受风的温度、雨的气息,去聆听自然的低语。
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我合上诗词集,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高楼大厦间。芒种的诗意,早已融入血脉,成为我们与古人对话的密码,在岁月长河里,永远闪耀着温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