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手记 (5章)
( 2024-07-07 09:40:30)
○姜华
农历
山里陡峭的风,把春天撵的飞跑。
二月从农历上跳下来,风把板结的土地翻开。
秦岭向阳的山坡上,几只黄鹂,颤动在迎春花上。
喊春。
春节过后,同学枫要去南方谋生。
送他走过村道,脚下碎冰破裂的声音,像细针,每一下都扎在我身上。
俩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着,出了村子,走上大路。
我知道,枫的心中揣着诗和远方,此刻,任何语言都是累赘。
太阳升起,我看到屋檐上的坚冰正在融化。
一串串泪水滴下来。
雪地上,那冬脚印还在延伸……
脚手架上
站在脚手架上,离阳光又近了200米。
空中的飞鸟一脸惊讶,我有了儿时爬树的眩晕。
南来北往的风,正在努力用钢筋、水泥、砖瓦、汗水和方言,把大地一寸寸抬高。
有梦想斑斓在白云间,“噌噌”向上飙升。
站在高处,我突然有了一些自豪,甚至骄傲。
这些想法与烈日、寒风、死亡搅拌在一起,可以暂时让苦难搁置。
昨晚,我梦见一只鹰飞上蓝天,他终于完成了一次成功地飞翔,一脸幸福。
肯定会有仰望。
就像我朴素的祖国,使一块黑白地图,变成有棱有角的魔方,让世界刮目。
白天或夜晚,同大地一起攀升或下降的我,多像高楼阴影处一件微雕。
最后被阅读者忽略。
在二工区
站在掌子面上,我与面前的石头一样黑。
在地下600米处,我们像一群高仿的煤。
每天用内心微弱的火种,从石头里凿出光芒,把卑微的生活点亮。
有时候,仿佛被摁下了暂停健。
在叙述的深处,我们如一群坠入深渊的鸟,被没收了光明、空气和飞翔。
唯有头顶的矿灯,传递着希望,告诉我们,另一层人间。
家里的镜子破了,缘于一场虚拟的矿难。
夜晚患上了厌食症。
多少年后。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容颜,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一块放在哪里,都会燃烧的石头。
在汕尾
彼时,月光已经钻进老宅,拽着古槐枝条向上攀登。
大地裸露,白银铺地。
什么声音在摇晃,敲打着不安的灵魂。
我慢慢推开紧闭的窗户,月光水流一样漫进来,淹没了我的裤角。
我的颜色白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一些细小的风,带着轻微喘息,还在异乡乘着月色赶路。
月光把我的旧伤拖到墙上,挂成一片片忽明忽暗的底片。
40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告别了故乡和青涩的初恋,在朦胧月光下出走。
一个从小离娘的孩子,怀揣着孤独和微弱的烛光上路。
如今我头上,已拥有月光一样的风霜。
今夜,月亮掏出了所有的银子,普济天下。
可是,还有多少贪婪、虚妄和未知,被阴影掩盖。
月色下的众生图。像一页草纸,记录着清冷、温润、浪漫的人间。
夜露悄悄地落下来。
窗外
病痛使我心情忧郁。
这个八月被炎夏和肺疫折磨的大汗淋漓。
坐在窗前,看街上一位蓝马褂外卖小哥和他的摩托车,在我的视距内,风一样刮过。
仅仅一个小时,他已在我家对面的皇冠小区,往返了五次。
那些城市里的精英,会不会因身上的汗味,给他一个差评。
时值正午,室内温控器已显示为摄氏38度。
我仿佛看见那些穿梭在尘世的苦难、伤痛和汗水,正在被高温一一蒸发。
我的身体开始发抖。
儿子到南方打工,已经一年多了,他刚满17岁,尚不谙世事炎凉。
这个夏天,不知他的汗水,会在那一粒名词上发芽。
“该吃药了”。妻子在外屋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