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风物】香在心里的薄荷酱

○许益娟

家乡有一种植物，学名“九层塔”，俗称“薄荷”，常被用于家常饭食配菜，本身有很浓的植物香，常被用于调配汤水，热滚的汤汁中加入几叶薄荷，那汤的甜鲜就更加诱人，总让人精神一振。资料显示，它也可入药，具有疏风消肿作用，但在我的记忆里，它更多的是被做成薄荷酱，日常和白粥搭配。厨房存有一罐薄荷酱，几乎是每家人的标配。

小时候，常见村里的妇女制作薄荷酱，先是买来几斤一捆的薄荷，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摊开在簸箕上晾晒一午，去掉其多余水分，免得制酱时，汁水过多，经过晾晒的薄荷失水皱巴；再将它的粗枝去除，摘下叶子备用；最后就是在一个竹制簸箕上，用刀耐心将其剁碎，薄荷叶被刀碎到七八成时，则停下来，用手挤压去汁水，免得薄荷酱因汁水过多而过快变质。而在此时，屋前屋后也会因某家人制酱时四处飘着薄荷淡淡的香，那感觉，亲切、可人，儿时我们总愿意围观着，也愿意大口吸允这香气。薄荷挤去汁水后，则会加入粗盐，继续刀碎，加盐的目的在于使酱有味道，更是便于保存。粗盐是有一定比例的，模糊记得是一碗粗盐配比三斤薄荷。制酱的工序估摸需要个把钟，酱制成后，主打的青绿色，有种精灵的生命感，又包含着粒粒晶莹的盐巴，甚是美观，薄荷酱会被装在小罐玻璃罐里，在厨房架上放置三五天，便能食用了。

薄荷酱被“闲置”的几天，薄荷和粗盐更好地相融了。拧开罐盖子，些许汁水流出来，绿绿的，带着轻轻的香气，好似鲜，又有咸……这时候，赶紧夹上一筷头，拌入白粥中，热烫的粥汤中，青绿的薄荷散开，丝丝淡青色，碗中好似白雪覆盖的青草地，白里冒青，沁人心脾！

儿时，我们是不怎么愿意吃酱的，单调，无味，吃酱则意味着无其他饭食，是将就。可是家中却有一人，好似乐于吃酱，便是阿嬷（奶奶），年老的她因为白内障眼睛看不见，家中多子，便开始了到各家轮食的生活，轮到我家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想办法，整点好饭菜，可是贫困的时日也常让母亲无计可施，因此家中的早中餐，常有吃粥配薄荷酱的时候。

“阿嬷，白粥配薄荷！”“嗯嗯，好！好！”阿嬷嘴角微扬，双手接过碗筷，筷子在碗里搅动几圈，碗沿在嘴边一转，“呼呼”两声，一碗薄荷粥就入了肚，完了还不忘说一句“好吃！”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那些动作，阿嬷好似很享受！

母亲不吃酱，从前是，现在也是，说受不了那味道，可是家中常有酱，这酱啊，就是出自外婆之手。长大后，我也爱上了这酱，许是儿时的习惯味道，许是酱里有阿嬷的“好吃”画面，许是酱里有外婆的手艺，我爱这酱，爱这青绿，和这香。

后来啊，阿嬷和外婆都已走了，母亲也学着外婆的样子做起了薄荷酱。有一次和母亲说起薄荷酱，才知晓，儿时看到阿嬷对于薄荷酱的“喜爱”，是贫困年代里老人家对于儿孙的体贴，那微扬的嘴角，那声“好吃！”是她不愿让儿孙有更惆怅的宽慰；现在母亲做酱，都是学着曾经她的母亲做酱的样子，在薄荷酱面前，母亲也总会想起自己母亲的点滴过往，想起她母亲苦难的一生，然后默默把酱做完……

盛一碗热粥，到厨房，拧开薄荷酱罐盖子，挖一筷头裹夹着细小盐粒的薄荷，带着清香，搅入粥中，热气带着香气，精神顿时振奋，白中泛青，碗中的薄荷酱星星点点，嘴跟着碗沿，用力吸上一口，脑海中就是一句“好吃”。

阿嬷与外婆已经走了多年，儿时，两位老人牵我手时的温暖，我心依旧可以感受得到，也包括她们心中的疼爱和期待。

一罐薄荷酱，两位老人，那香，那青绿，总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