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草原

●许宇航

凌晨四点被叫醒，感觉才刚躺下不久，耳边响起布谷鸟的叫声，让我生出今夕何夕的恍惚。蒙古包外草地尽处有雾气升腾，这才醒转过来是天鹅湖，原来我们昨晚就投宿在乃林河畔，正是长篇小说《狼图腾》发生地乃林郭勒夏季牧场，作者姜戎知青下乡十一年的额仑大草原。

山体曲线如人体，车可任意上下，我们遭遇早出觅食的羊群，顺着沙土路还有车辙缓慢上了附近的白石山，就这一片几个山头堆着白色的石英石，小说中现实中蒙古狼藏身设伏的地方，狼的气息似乎还未散去。立于山头东望，风大且挟着寒气。山的东边是三面矮山环绕的草地，乃林河在中间弯曲而来，冲涮而成的河岸，一边是和缓留白的汭位，一边是直立如墙如崖的冲位，随河流的摆动左右岸高低变换，一扭一摇中露出如弯月的沙滩，对峙的是高高的绿草地，在青与白的转换中，每一个环曲就是一对阴阳鱼，太极就这样直白的写在大地上，原初如昔。白色的羊群已散落在青青的草色中，沿河成琏。目力所及草原尽处的绵绵矮山，就是中蒙边境线，水的去处，正是昨晚的投宿之所。边境保有了一大片没有围栏的草地，成了草原的保护线，经年之后成了一个美丽的意外。难得的太阳就在这个时候跃然于这片草原之上，刹那之间，大地之间有了涌动的暖意。

我们正是在阳光和白色炊烟的牵引中，驱车从山上直下山下的蒙古人家，三只狗远远以吠声拦截了我们，随后以合围之势逼在车侧，蒙古包主人的叫声唤退了它们，才让我们得以下了车。一架勒勒车、两匹马、一顶蒙古包、一方羊圈、一千八百多头羊。一家五口，这可能是方圆几十里地唯一的一户人家，蒙古大妈不会汉语，两个儿子，大的娶了媳妇生了个黄毛男孩抱在手中，一家人很温馨。高寒的原因，兄弟都长得高大壮硕，简单的普通话和比划间，兄弟俩很快换上摔跤衣为我们表演了摔跤，狗也不凶了，服服帖帖让我们照相。在这里停留了近一午，蓝天、草原、人、狗还有羊群融成了一片，我还见到了云雀和百灵鸟，这是此行的终点。

返程向西，东乌旗乌里雅斯太北上嘎达布其，右侧一列山体长势凌利颜色暗红，显见长时间为冰雪覆盖，露出的是夏季卸妆时的面容。出中蒙国门，连接的是一段坎坷不平的沙土路，风尘滚滚中可见前苏联老旧的伏尔加、拉达、科拉斯还有不知名浅蓝色的厢体三轮车，时光有些恍惚。界碑在国门之外，边界就是一列起伏连绵的小山包，一界之隔，满眼荒凉，这是草原给我的另一面。

夜里投宿乌里雅斯太，翌日返程之中，在胡稍庙桥下小河畔停留，岸边沙崖如墙，密密麻麻布满沙燕的窝洞及驻留的沙燕，空中到处是觅食喂雏出巢返巢的沙燕的身影及叫声。空中不时有雁阵掠过，还有成群的乌鸦，眼前一派南国水泽风光，水葱、北荻、芦苇，有蓝色的蜻蜓停于水中芡叶之上，小河消失于草原深处的眼际，这样的一幅小品，是我草原之行的意外和例外。后来才知道，我歇脚的地方就是乌拉盖河，以此关联，还有路上见到的湿气蒸腾的大湖，就是乌拉盖湿地，而当时浑然不觉。

行经罕山，我还见到了白桦林和参杂其间的蒙古榆，路上所见，更多的是北国迥异于南方的风物，这种陌生的感觉和感受所带来的冲击，正是旅行所要的触感，令记忆在后来有了种轻轻的痛感。在图布信的小河淌水，沙河清浅，居然可以捉到泥鳅，捉到的还有已逝的童年和少年，只是换了草原。

水，成了草原之行的完结，这个之前没有料到，去了之后，才知水是草原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