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宴

○石磊

黄昏。

贵德回到家，刚坐到沙发上，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贵德当选县长以来，请吃的电话特别多。老同学、老同事，以及亲戚朋友，一概谢绝。他一看手机来电，是高三的同桌余铎。他接通电话，立即传来了余铎响亮的声音：“我的县长大人，今晚请您赏脸，几位同学一起吃饭，到……”

蔡贵德打断他的话，说：“老同学，不了，不了，老妈已经做好饭了。”

“当上了县长，是不是看不起同学了？”余铎笑着说。他既是半开玩笑，也带有质问的味道。

“说到哪去了？晚上又有一个会。不好意思，跟同学们说一声，改天吧。”贵德说完，就把手机给挂了。

贵德刚把手机放到茶几上，那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有点不耐烦地拿起了手机，一看手机是黄文华老师的电话，他立即接听，叫道：“黄老师您好！”

“贵德，今晚老师请你吃饭。”黄老师对他说。他的语气，还是以前那样粗犷。

“黄老师，今晚就不要了。最近有点忙，这个星期天，我请您和阿姨吧！”贵德温和地回答他。

“少啰嗦，快到家里来，你阿姨把菜都准备好了。”黄老师不容分说地命令他。

“好吧。我这就过去。”贵德不得不答应。

什么人都可以不去，什么人都可以拒绝，唯独这位黄老师叫他，非去不可。在他的一生中，贵德最为敬重的就是黄老师。读高二那年，贵德的父亲因一场车祸离世了，肇事司机又逃逸了。贵德还有一个妹妹，无法再继续上学，黄老师得知后，立即到他的家里去，硬是把他带来学校，就住在他的家里。高考那年，贵德没有辜负黄老师的期望，考了一个全县的文科状元。四年大学，贵德的一切费用也是黄老师供给的。黄老师的大恩大德，就不必多说了。

贵德很快就来到黄老师的家，黄老师的家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就像自己的家一样。黄老师的家门大开，是在恭候他这位县长大人。贵德进了家，大叫一声：“黄老师、阿姨，今晚有什么好菜？”

黄老师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菜，也许是盆子烫手，他没有说话，目不斜视。黄老师把盆子放到桌子上，才说：“今晚，请县长吃‘人参宴’！”

“人参宴？”贵德有点吃惊地问。

“贵德，你当县长了，我们敢随便吗？”厨房里的阿姨笑着说。黄老师和阿姨都是那么幽默与乐观的人。

菜上齐了，大盆是萝卜，小盆也是萝卜，大盘小盘都是萝卜。有炒萝卜、炖萝卜、蒸萝卜丸、腌萝卜等，各式各样。他们都坐上来，黄老师笑呵呵地说：“今天回家乡，家乡盛产萝卜，今年的萝卜卖不出去，我带了些回来。俗话说：十月萝卜小人参，家家药铺关大门。从这句俗语中可以看出，秋天吃萝卜很好。你阿姨做了萝卜宴，特请你这位县长大人过来，可你不要看不起……”

“看老师说到哪里去？阿姨，你说呢？”贵德看着阿姨，认真地问。

“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人吗？”阿姨回答说。

贵德喝了一口萝卜汤，喜形于色，大赞一声：“好汤，香甜可口，格外清爽。”三个边吃边聊，高兴时哈哈大笑。忽然，贵德停了下来，好像陷入了沉思。黄老师看着他问：“贵德，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

“老师、阿姨……”贵德欲言又止。

“怎么了？”两位异口同声地问。

“老师、阿姨，我……我……明白你们的用心良苦……”贵德因为激动而说不下去。

“你明白什么？”黄老师微笑着问。

贵德对他们点了点头，说：“我一边吃一边寻思，怎么全是萝卜？肯定是有意图的，最后悟出来了！”

“哈哈哈……你是我最为聪明的学生，我知道你一定会悟出‘萝卜宴’来。萝卜，从上到下，从外到内，一身洁白！普普通通的萝卜，其功效甚多：具有消食、化气、化痰、止血、解渴及利尿等作用。”黄老师说完又语重心长地接着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为人处事，踏踏实实！像萝卜一样深深地扎根于土地，所以，它站得稳。正如宋代理学家刘子翚的《园蔬十咏·萝卜》：‘密壤深根蒂，风霜已饱经。如何纯白质，近蒂染微青。’贵德，当官就要像萝卜一样清白，有萝卜一样的功效！”

“老师、阿姨，从今以后，萝卜就是我的人生写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说到做到！”贵德向两位保证说。

贵德放下筷子，打了一个饱嗝，说：“老师、阿姨，今晚这顿饭，我吃得最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