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的秋天（二章）

○晨 风

晒秋

秋阳把天空淬成琉璃色，河源的山坳便成了客家儿女晾晒光阴的锦缎。

竹匾在老屋的晒谷场铺展，金黄的稻穗是大地写给岁月的信，每一粒都裹着夏末最后一声蝉吟；柿子被剖成半透明的月亮，阳光穿过时，漫出的甜香像客家阿妹鬓边的红头绳，藏着说不出的温软；花生从泥土里褪下铠甲，裸露出的果仁，还带着山风拂过梯田的清润。

炊烟在黛瓦上洇开，与晒谷场的热气缠成一缕乡愁。阿爸的木耙翻动谷粒，齿痕划过竹席的轻响，应和着远处稻田里收割机的轰鸣——新与旧，都在秋日里扎下根。

风从万绿湖深处来，卷走几粒谷子落在篱笆上，那里，红辣椒正把秋阳腌进时光，等来年灶台腾起白雾，便成了阿婆唤归的一声轻喃。

围屋月

月光漫过围龙屋的半月池，青砖黛瓦便在水里漾成了陈年的族谱。

老榕树抖落几片枯叶，漏下的月光在青石板上织网，网住了檐角风铃的轻响，也网住了门墩上老猫的梦——它梦见几百年前，先祖们背着行囊踏过月光，把迁徙的脚印，踩成了围屋一圈圈的年轮。

堂屋的八仙桌上，黄酒正漫出陶瓮的釉彩，杯沿的花生壳里，藏着整个秋天的饱满。

叔伯们的谈笑声撞在梁上，惊起几粒尘埃在月光里跳舞，阿公的烟袋锅明灭着，把旧时的秋讲给孙儿听：“那时打糍粑的木槌起落，糯米香能漫过三座山，就像现在你阿妈蒸的米糕，一掀开笼屉，整座围屋都在冒甜气……”

孙儿的指尖划过月光，像在触摸那些从未褪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