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映虹

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夹杂着“咚咚”的鼓声，随风轻送，隐隐约约，又真真切切。住在临河的高楼上，小城的各种声音似乎被无限放大，点点滴滴尽收于耳膜。此刻，这鼓声恰似于大山静谧深处传来，轻敲我的心扉，追随我到厨房洗碗，到阳台搓衣，到客厅喝茶……

三年了！这鼓声一停就是整三年。怪不得我将它当成了一种美妙的乐音。有一种情结，不知你是否懂得？不用离开家乡，当许久不见的曾经熟悉的风物或场景重现，百味杂陈里必定有一味，清晰而明朗，似是故人来。

所以，你便应当可以理解我。步履匆匆之下，有时舍不得哪怕为自己的小疾停下脚步去寻医，但却会在下班后独自一个人钻进小巷里去探秘一只龙舟的诞生……

鼓声阵阵召唤着我。站在窗前，透过雨帘，穷尽目光，想去逢声音来处那一只龙舟。一条河，绵延向前，穿城而过。夜色和光影交织，只有鼓声，不见舟影。

东河水静静，淅淅沥沥的小雨，激不起它一朵心花。白天可不是这样的。

龙舟水一来，各个社区的龙舟也陆续下水了。随着端午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划龙舟的操练也愈发紧了。这段时间都是从早晨六点多开始，伴随着鞭炮声，龙舟开始了每天的训练。河道很长，上班的日常，匆匆一瞥里，望得到的某一段河面，有时是单只，有时是两只，“占据”这一方，奋力角逐。掉头时，细长的舟尾，在水面旋出一个环形，煞是好看。舟渐远，留余韵：鼓声点点遗落，涟漪圈圈荡开。

今天早晨五点多，我在震耳的鞭炮声中醒来，外面一片擂鼓喧天，口号一浪高过一浪，直只听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放眼望去，鞭炮给河堤几个渡口的石阶铺上了“红毯”，那腾腾的红，点燃了被尘封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激情，点染出拼搏和奋斗的热辣辣的氛围。

河面腾起浓浓的烟雾，六个社区的六只龙舟，已在水上，呈竞逐态势，只待一个燃点，一触即发！船桨有力有序，打出一朵朵水花，伴着节拍，水花在笑，在扑腾。

一条龙舟，十六个划手，两两并驱而坐，粗壮的臂膊，朝着同一个方向，划出同一道斜线，尽显力量之美。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像是一排机器植入了同一个芯片，奏响和谐之韵律。高高翘起的“龙头”，鼓手坐于其上，双手各执一鼓棒，鼓棒上的红绸带随风扭出飘逸的姿态；大鼓“坐”在鼓手面前，一如鼓手，稳若泰山。鼓声或缓或急，或长或短，在鼓手的鼓棒之下，运用自如。鼓手是灵魂，审时度势，掌控全局。从起步鼓、转承鼓、长挠鼓到冲刺鼓，由快而慢，趋于平稳，加急加快，一切看似出自棒槌，实际皆出于鼓手内心。“鼓人合一”，应是龙舟鼓手的最高境界了。鼓点声声催斗志！一个命令，万箭齐发，何等神气，何其壮观！船尾的舵手，是水流和风向的抗衡者，适时调整，需要的不仅仅是宝贵的经验，还有高度的配合。熟悉赛道，灵活调度，站牢坐稳，用力匀称，配合默契。舵手虽在尾，却是妙笔千山！

已是子夜，临近两点，飘飘渺渺，依然有鼓声入耳。连日阴雨滂沱，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划过肌肤的每一寸的微凉。起身，隔着窗纱，隐约可见一只龙舟荡于河心，白色的舟身让我判断出这是上围社的龙舟。

这是一只新造的龙舟，五月中旬，我曾去探访过它。当时，画画的师傅正在做进一步描画和完善。用杉木造的舟，13米长，倒扣在支起的木架上。白色做底，这是我印象中少见的龙舟的底色，问了社区龙舟协会会长，他告诉我，颜色是由各个社区自己去定的，没有什么讲究和说道。尽管我还是不大明白为何要用白色，但想想可能是为了与众不同、容易区分吧。龙舟两面各画一条长龙，龙头朝向舟头，焰火和龙珠似在它吞吐之间交融。龙全身的鳞片是赭褐和土黄的渐变，蓝、绿、黄三色龙须飘逸状，和龙尾一样有一种动态美，张开的利爪显示出了王者威武的张力。细细长长的龙舟，五色祥云环绕其中，如意、如意扇遍布其上，吉祥如意的元素周身可见。接近舟头，有一小段舟身被漆成了明黄色，舟头两边，各绘有一只螭吻，这是一种龙头鱼身的神兽，有镇水、鱼跃龙门、飞黄腾达之意。舟头翘起的底部，是一个大如意，再往上，是一个大八卦，八卦左右两边各绘有一只蝙蝠，蝙蝠，为福禄寿禧之首，寓意着幸福美好。栩栩如生的龙，在你眨眼之间，仿若一腾一跃，就能上天入水。据了解，造一条龙舟，工期大约需要二十多天，这是于天气眷顾的情况下而言的，天气不好，则另当别论。造一只舟，分工明确，木工师傅负责造出舟的模样，画画的又是另请一个师傅，接下来还要上几遍明光油……“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术业有专攻’，做任何事，都来不得半点马虎”，“龙舟与机器和人脑一样，忌久不用。否则，或腐朽，或生锈，或痴呆”……于是，诸多感慨。

又是一年端午至。龙舟人划龙舟，总伴着烈日和暴雨，振臂高呼，倾尽全力，搏击着一个又一个的终点。

我看龙舟赛，不在于看热闹；我爱小城的赛龙舟，不仅仅爱着一种习俗，更爱着古老民族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安逸的当下，尤为可贵，尤为人们所需，尤当传承下去——拼搏，龙族图腾，中华信仰！

大疫之后的第一个端午节，借着一只飘香的粽子，依托一只铮铮的龙舟，祈愿国富民强，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