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勤海

艾草，是山野常见之物。它不挑环境，四处为家，随遇而安。小溪边、山路旁、荆棘丛、断墙处，到处可见艾草丛生的身影。艾草朴实无华，既没有挺拔的躯干，也开不出鲜艳的花朵，只有清一色绿色的小叶子，朴实得让人忘记它的存在。而艾草，却全身都是宝，千百年来，成为客家人的至爱之宝。

它是春天的信使。当春风拂过，大地苏醒，艾草便如大地绿色的茸毛蔓延开来。

几阵春雨之后，艾草开始进入蓬勃生长时期。仿佛一夜之间，艾草可以旺盛很多，所到之处，可以看见湿漉漉的艾草嫩绿的叶子随风摇曳，叶尖上不时滴下水珠，倏地钻进泥土里。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艾草的清香。那种跳跃的绿似乎是流动的，流到哪里，都可以让人呼吸到春天的气息。

采艾，已有悠长的历史。《诗经》有云：“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朴实的艾草，加上美丽的采艾姑娘，构成充满诗意的春天画图。

轻轻摘下艾草的嫩尖，微卷的叶尖露出背面柔软的小茸毛，一股艾香沁人心脾。春天的艾叶是口感最好的，鲜嫩、甘甜，成为很多美食的天然食材。

儿时的清明时节，客家人扫墓归来是要给路上的小朋友“打赏”的，可以是小饼干和糖果，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更多的是用艾草和糯米白糖做成的小艾饼，其貌不扬，却不影响它成为每个路口小朋友望眼欲穿的期待。当双手接过小艾饼的时候，都会视若珍宝，仿佛得到的是整个绿色的春天。

童年的夜晚，蚊子又凶又多，是我最大的烦恼。奶奶会在日暮时分，点燃一把干艾草，当乳白色的青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清香，奶奶轻轻摇起蒲扇，我在微醺中沉沉地睡去。

最让我留恋的是巧手的奶奶做的各种美食。

把艾草嫩芯和芫荽香菜等炒熟，做成的“油茶”，是客家待客的好食材。艾草加鸡蛋面粉调成糊，在柴火灶上煎成两面金黄，艾香蛋香和面香交织在一起的艾草煎饼，让人齿颊留香。把艾草嫩叶焯水后打成糊状，加米粉揉搓成淡绿色面团，包上芝麻花生冬瓜条等馅料，就成了客家美食“艾粄”。口感绵密细腻，甘甜可口，这是春天的馈赠……

艾草不仅能做各色美食，还是一味功能很多的药材。

“家有三年艾，郎中不用来。”

“艾草不离身，百病不近身。”

“端午插艾，百病走开。”

……

这耳熟能详的关于艾草的说法，充分体现了艾草的药用价值。

小时候，哥哥不小心伤到胫骨，血流如注，到乡村卫生室包扎伤口。由于晕血，哥哥脸色铁青昏迷过去。正当大家慌乱之际，附近一个并不熟识的阿婶就近摘来新鲜艾叶捣碎，加糖煮成甜甜的艾草水，端到卫生室喂哥哥服下，让哥哥迅速摆脱了困境。这碗雪中送炭的艾草水，让家人深怀感激，更让哥哥一辈子感恩，每年必去探望。如今，这位话语不多却爱心满满的乡里阿婶已经过世了，她的善举，却一直被我们铭记于心，如朴实无华的艾草，默默地散发芬芳，经年不息。

如今，我的家里随处可见艾草的影子。

几十平米的露台，种了很多花草都很快过了花期，只有艾草，在我工作繁忙疏于管理的时候，依然生机勃勃。于是，我选择了扩种艾草，不仅是因为它够野生好打理，更因为播种下了童年的记忆，复苏了久违的深情。

因为长期伏案工作，导致腰肌劳损，来自家人和好友的艾草贴、艾草熏香、艾灸条、艾灸包随处可见，在绵绵不绝的“艾”的味道里，我闻到了“爱”的味道。